下井(十五)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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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是没吃过苦的人。
但那具孩子的尸体、那张带血的信、那堆尸骨的湿热……在她心里不断翻涌,连同自己在上面看见的那句“右,生”,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理智。
爬到第三节通风坡时,她忽然跪倒在地,喉头一阵呕咳:
“我……我不行了……”
她脸埋在臂弯里,整个人发出低哑的哭声:
“我以为只是调研……我只是想上青华而已……我不是来……不是来从尸堆里……爬的……”
她的声音带着憋屈、羞耻和极度疲惫。
乔磊停下,回身蹲下。
他没有扶她,只是递过一块干净纱布,语气不大却稳:“你哭得对,这事确实不是你该经历的。”
张芳抬头,满脸泪痕。
乔磊望着她,继续说:
“但你记住,我第一次穿军装下战壕那年,和你一样大。是大学生兵。”
“前线爆炸响起那刻,我把裤子都吓湿了,真事。”
“我连枪都没摸稳,第一枪就打偏了两米。那时候我也想退,也想回家。”
张芳听得一愣,哽咽未止。
乔磊轻轻一笑,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:
“可后来,我明白了,这世界的真相是:你不准备面对它,它也不会放过你。”
“你要活着出去,就得爬。”
他顿了顿:
“这不是考试,但命比录取通知书重要。”
张芳咬住嘴唇,闭了闭眼。然后点头,爬起来,重新背起包。
【通风道·尾端】
不知过了多久,空气里开始出现生锈金属和汽油味的气息。
前方的墙体被木板封死,乔磊用撬棒撬开,露出一条向下的斜坡。
光线忽然变了——带着绿色霓虹的冷影。
他们终于爬出通风道,落入一个长满铁锈与积尘的空间:
“日军物资仓储·第三封闭区”
墙上是斑驳日文标牌,木架、布箱、弹药箱、通讯机排列整齐,虽旧却完整。
王昭:“这是什么地方……?”
乔磊目光一沉:
“是仓库。”
他打开一个布箱,居然是一整套封存完好的轻型矿工防护服,包括护甲手套、钢制面罩,甚至有备用呼吸管。
马星遥翻出一个落灰的铁箱,擦开盖子,里面是三台奇形异状的电机装置——写着日文标注:
“圧缩定位器/非许可区移动対応型”
(压缩定位器/非许可区域移动对策型)
张芳从角落找到一叠发霉纸张,展开一张图纸,上面赫然标注着井下各段“处理流向”,她忽然明白:
“……这仓库,是他们真正控制井下‘死亡流向’的心脏。”
乔磊合上一个箱盖,语气低冷:
“也是我们反过来掌握主动权的起点。”
他们彼此望了一眼。
刚才在尸堆中像溺水的人,现在站在武装之源的边缘。
他们不是士兵,也不是革命者。
但这一刻,他们开始有了方向。
而“下一步”——
他们,不再只是逃。
尘土中的光线渐渐变稳,铁锈空气与机油味混杂,却莫名有一种“进入敌人后厨”的错觉”。
乔磊扫了一圈堆放整齐的物资,眼神落在几套军用矿警制服上。
防护甲、皮制靴、圆顶钢盔,还有缝着日文标识的袖章。
他一言不发,迅速拎起四套衣物,分别扔给三人:
“穿上,别问太多。”
王昭接住衣服,顿时明白乔磊的意思,咬了咬牙点头。
张芳犹豫了一瞬,但眼里已无先前的惊慌,一言不发地换装。
几分钟后,四人全部穿戴完毕。
乔磊调整了一下马星遥肩带上的徽章,低声道:
“如果能蒙混过岗哨,咱们就能混进主井层,从内部想办法救人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,冷静地问:
“谁会说日语?”
三人对视一眼,都摇头。
这时,马星遥咳了一声,慢吞吞地说:
“我……看《圣斗士星矢》长大的。”
乔磊一愣:“什么?”
“动画片。原版。我从小学就买那种进口原文漫画,后来还学过平假名和片假名。”
“我不敢说流利,但‘井下巡逻’这种简单句子,凑合能蒙。”
乔磊眯眼:“你能写‘巡查区域’这几个字?”
马星遥点头,走到墙边,用一支干笔在铁锈上写出:
巡回点検区域(しゅんかいてんけんくいき)
笔迹歪斜,但能看懂。
乔磊眼神一亮:
“好,你当话头。”
他立刻用最短时间教了马星遥几句关键术语:
「报告中」——报告中
「体调不良で交代した」——因身体不适替班
「今、上层へ移动中」——正在前往上层
乔磊:“说错了就咳嗽,说对了就重复。”
马星遥点头,开始低声反复练:
“ほうこくちゅう…いま、じょうそうへ…いどうちゅう…”
王昭和张芳看着这一幕,脸上仍带疲惫,但眼中已多了一种说不清的冷静决心。
张芳调整帽檐,轻声:“我们像了吗?”
乔磊瞥了她一眼,低声一笑:
“不像也得像。不然下场,就和坑底那些人一样。”
他率先拉开封锁门。
门轴发出短促“吱——”声,铁门被推开的瞬间,一道灰白井道再次铺陈在眼前。
乔磊压低声音:
“记住,步子别慌,呼吸别乱,不管看见什么,都别露怯。”
他一手持鞭,一手搭在腰间皮袋上,身形沉稳有力,完美演出一个训练有素的矿警中队长。
马星遥走在他身旁,低声念着日语口令,腔调紧张却准确。
王昭走在第三位,眼神冰冷,像真的是来巡视的女队长。
张芳走在最后,脸藏在帽檐下,抱着“处理登记表”,气质如同随队记录员。
四人脚步划一,一步步走出封闭仓库,踏入通往井下主道的铁轨上。
就在他们步入光影交错的隧道尽头时,一道粗哑的声音从右前方响起:
“おい、そこ!(喂,那边!)”
三名日军哨兵朝他们走来,手扶腰枪,语气冷硬:
「何やってんだ?どこへ?(你们干什么的?去哪?)」
空气霎时紧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