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4)冰面上的第一步——当少年踩碎自己的影子,风会带他去更远的地方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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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像校园里常闻的香水或花露水,而是一种属于“生活过的人”的气息。
就这一点点靠近,像冰水滴进他心头那瓶没拧紧的汽水,砰一声炸开。
“脚尖收一点,膝盖放松……别太用力,交给冰面。”
她语调温柔,像一阵滑过耳畔的风。
陈树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怕摔,还是怕这份靠近。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冰上,而是在一个特别的边界上。
一边,是控制;另一边,是某种未知的松动。
他们的倒影贴在冰面上,被灯光打得透明又模糊,像一对正要开始却还没命名的关系。
胡静轻轻带着他滑了一圈,节奏松弛,有时候只是用指尖托着他,一点点往前走。她的手不软,却有种藏得住温度的力度。
他咬着唇不说话,生怕一张嘴,就把这意外的默契吵散了。
他知道自己的掌心已经出汗,知道自己在默背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。
“你挺沉得住气的。”胡静忽然开口,语气带笑。
“我认识的大多数十七岁男生,这会儿脸早红得跟刚出锅的一样了。”
陈树别过头,低声说:“……那是你没注意。”
她挑眉:“嗯?”
他咬牙憋出一句:“我已经红得像刚从火锅里捞出来了。”
她笑了。
不是那种调侃式的,而是大人听见少年用尽全力地逞强时,会忍不住露出来的、半是鼓励半是心疼的笑。
又滑了一圈。
他摔了一次,扶了她两次。她没说什么,只在他终于稳住身形时,轻轻松了手。
“试试一个人滑一段吧。”
他没滑好,也没摔。那一瞬的轻松,像心事卸下一角。
他们站在场边,气还没喘匀。陈树低头系鞋带,动作有点笨。
“以后还来吗?”胡静问,手撑在护栏上,看着他。
陈树“嗯”了一声,没抬头。
他其实不确定。但他知道,今天晚上,风、灯光、冰面、鞋刃,还有她的那句话——
“没人记得你摔得多难看。”
会一直留在他心里。
陈树会记得很久。但这,不是爱情。
不是那种春游后的悸动,也不是情书涂鸦的幻想。
更像是少年心里某个无名的开关,在冰冷的一刻被悄悄点亮。
陈树滑得慢,却真的动了。脚步还在打晃,但那颗沉在心底的心,好像终于被谁按下了“播放键”。
不是重启,是初次启动。
滑完一圈,他大汗淋漓,额发贴着前额,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——像小时候偷喝汽水,被呛得直咳,却舍不得放下瓶子的笑。
胡静递来一张纸巾,又在他手背上写了一串数字。
“不是我追你啊。”她眨了眨眼,“是这场子招人。”
“七点下班后来兼职,包晚饭,一晚上来一趟都算工时。”
顿了顿,她看进他眼里那层不肯说出口的东西。
“不过我猜你,不是为了钱。”
“你是为了……证明你没白坐过那道栏杆。”
说完,她挥手转身,滑进冰场深处。
背影干脆,从容,踩着少年们划出的光线,像城市里不需要导航的人。
陈树低头看那串数字,墨迹还未干。像一串普通号码,也像一道突然打开的许可。
他回头望了眼刚才坐着的栏杆。
“只要动第一步,地会带你走。”她说过。
今天这一步,也许是他第一次真正走出来——从那个谁也看不见的困局里。
正想着,耳边炸起熟悉的声音:
“哟,挺老实啊你。”
是王昭。
她换了件米白针织开衫,手里提着冰粉和臭豆腐,走到他身边,坐下就朝他肩上一挤。
“你看看你那坐姿,一看就被电了心。”
陈树被她说得一愣,脸不争气地红了。
“……我们才刚认识。”
“刚认识?”她挑眉,“你们那滑法,比广播操都默契。”
语气一转,压低了点,像提醒,也像敲打:
“别忘了任务。”
“我让你靠近乔伊,不是这个‘大姐姐’。”
陈树有些烦,拽了拽耳机线,像扯掉神经。
“你又来了,跟雇佣合同似的。”
王昭不理他,只咬了一口冰粉,眼神紧盯他脸色。
“当初你答应得快,转头就追着冰场跑。下一步是不是要研究荷尔蒙信号了?”
陈树语气低哑:“别说了,行吗。”
她收起笑,语气突然认真了:
“可要是你,真的对她动了真感情呢?”
陈树没回头,只低头抠着bp机边角,小声说:
“……不会吧。”
他连自己都听不出那句到底是在否认,还是在安慰自己。
王昭没再说话。喝完冰粉,揉团袋子,轻轻拍了拍他肩膀。
“别忘了你答应过的。”
她起身走了,步伐干脆,就像她一贯扮演的角色——设局者、提词人,不允许混乱。
陈树又坐回原处,靠着观众席的栏杆。
冰场中央,几个少年还在追逐,灯光渐暗,《只想一生跟你走》放到最后一段,只剩低音在耳中回响。
他塞上耳机,按下播放。
耳朵里,是一段熟悉的笑声——乔伊在市场摊位上,被辣油呛到,咳笑着说“不辣”的那一下。
他没删这段录音,反复听过很多遍。
那个笑,不刻意、不设防,就像他最想留下的东西。
冰冷的座椅上传来身体残留的热度,耳机里那一声笑,一遍遍地回放。
他的心跳一点点平稳下来。
可那条刚刚被点亮的通道,像冰面下那束光——再也关不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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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045年·乔伊访谈·胡静与真冰场】
乔伊讲到这里,声音停了一下。
咖啡已经凉了,玻璃杯外壁泛着一层白雾。乔伊低头,指尖轻轻在杯口转着,像在搅一段旧时间。
“陈树那段时间,心里是很矛盾的。”她轻声说。
“他其实……是喜欢我的。”她说得很平静,没有炫耀的意味,更像一种温和的承认。
“但他又不想承认,也不敢靠得太近。他不是怕我,是怕那份喜欢变得太明显——怕影响了所谓的‘任务’,怕王昭说中了什么,也怕被我看穿。”
她看向窗外,那天光温和,没有太阳,却很亮。
“所以他一个人去了桐林商厦的五楼冰场,想让自己静一静。”
“结果,遇见了胡静。”
她顿了顿,眼角仿佛微微泛起一层光。
“你知道的,每个少年时代都会有那么一个比你大几岁的‘大哥’或‘大姐’。他们不是老师,不是父母,不讲道理,也不会陪你一辈子,但就在你最懵懂、最局促的时候,他们懂你。”
“胡静就是那个人。”
“她不是漂亮到惊艳,也没有特别多话,但她稳。你靠近她,就像靠近一口能熬住冬天的锅,热,是从里面往外冒的。”
“她带着陈树第一次滑上了真冰——那不是场体育体验,是他第一次放下监听器、放下自我怀疑,也放下那些被安排的任务感,只是……做回一个十七岁的男生。”
乔伊笑了笑。
“我后来才知道,那一晚,他摔了两次,扶了她一次。她带着他走了一圈,又松开了手。”
“她没有留下什么誓言、也没有索取什么回应,只是在他手背上写了串号码——像是在说,‘你可以来,不勉强’。”
我问她:“那后来呢?他们还有联系吗?”
乔伊叹了口气,声音低了几分:
“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会有那么一个打字机、四五岁的大哥大姐,不一定教会你什么,但就是在你需要的时候,拉你一把。”
“他们像一道斜光,照进你原本以为没有出口的时刻。然后——就走了。”
“没有告别,也没有遗憾。就像那晚灯光打在冰面上,他们背影交错,然后慢慢散开。”
她盯着咖啡杯,轻声说:
“后来你会遇见更多人,经历更多事。但你永远记得,那是你人生第一次,觉得——‘我也可以走出去’,不是因为自己多强,是因为,有人相信你可以。”
我没说话,只是悄悄在笔记本上记下了那句话。
乔伊抬头看了我一眼,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明。
“你要把她写进书里。”她说,“不是因为她有多特别,而是因为——她真实。”
“她是我们青春路上那些短暂停留、却温柔得像一盏灯的人。”
“她没有改写你的轨迹,但在你快摔倒的时候,她替你稳了一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