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5)当第八套体操遇上薛定谔方程,谁的青春在叠加态?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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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话轻描淡写,却像插上了一面旗帜。
石老师看着这两人,眼里写着“又来了”,但还是笑着做了裁决:“那就陈树吧。你动作也差不多标准,别教歪了。”
陈树点头,一本正经:“保证带好。”
马星遥笑了笑,退回队列,没说什么,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。
广播还在响,节奏依旧:
“踢腿运动——一、二、三、四。”
但乔伊忽然不慌了。
音乐响起,全班人动作一致,乔伊站在队列里,动作终于不再慢半拍。
她看了一眼前排陈树和马星遥,他们没说话,但似乎都在默默打拍子,引着她走进这个节奏。
风吹过操场旗杆,阳光明晃晃地落在她眼角,恍惚间,她竟觉得,这样整齐划一的练习……有点温暖。
很多年以后,乔伊才在一次访谈中提起过这个片段——那天早操,陈树和马星遥一起举手说“我来教她”。
我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,已经是2045年,她眼角已经有了笑纹,却像在回忆一场刚刚发生的对话。
她说:“你问我为啥记得这么清?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觉得,我是被在意的。”
然后她笑笑,“不是因为广播操有多重要,是因为那天他们同时举手。那个瞬间,像是在说——‘别怕,我们带你对上节奏。’”
窗外是光滑得过头的金属城市,白噪声从楼下漂上来。乔伊坐在书桌前,眼镜微微斜着,头发用一根银灰色的发卡别起,像几十年前她自己从抽屉里翻出的那一根。
她已经快退休了。
可她回忆这些的时候,眼神里,还是有些……像那一节音乐课的结尾。
那种眼神,我不知道怎么描述,像轻轻放在旧胶片上的手指,不舍得放开,又不敢按下播放。
我问她:“你干嘛老记着这段啊?广播操?你一个物理教授,研究宇宙、暗能量、量子穿越……最想说的,居然是广播体操?”
她没笑,也没生气,只是很认真地说了一句:
“学生时代的早操,才是最有意思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那是集体生活的全部象征。”
她说得很慢,像是怕漏掉哪个词。
“你想啊。每个人都在统一节拍下做动作,所有人都一样地被喊号、出汗、抱怨、犯错、被笑。你不再是你,是‘我们’的一部分。不是成绩,不是排名,不是谁家条件好。而是一起跳错了转体动作,一起喊‘一二三四’。”
我点头,其实有点明白。合唱、军训、校运会——那些不算重要的集体项目,总被我们写进回忆里,不是因为它们多荣耀,而是因为——大家在一起。
“可你记得这么清楚,是因为……陈树和马星遥?”我还是忍不住问了。
她轻轻一笑,没点头也没摇头,只说:
“他们两个,那个早晨同时举手要教我体操。”
“所以呢?”
“所以我才第一次有了那种——‘我是被在意的’感觉。”
“就因为广播操?”我不敢相信。
“不是广播操,是他们主动举手。”她看着我,眼神没有一点玩笑。
“那时候我刚转来,连操场节奏都对不上,但他们没有笑。反而——抢着想带我走进节奏。”
我一时没说话。
是啊,我们一直以为青春里最让人心动的是表白、是送伞、是偷偷塞奶茶,其实,有时候就是一个“我来带她”的举手。
也许那一刻,她就记住了——不管是谁,先站出来,先愿意拉她一把的那个人,就不一样了。
几十年过去了,乔伊的吊坠早换了新链,身边的人也换了身份。但那个清晨,那两个抬起手的少年,还在她的记忆里没变。
“那之后你怎么选的?”我笑着问。
她笑了,没回答。
只轻轻说了一句:“不是选,是一起完成了一段广播操。”
后来我回头翻旧资料时发现——
那年的月末广播操比赛,桐山二中高170班得了全年级第一。
评语是:动作整齐、节奏统一、气场完整。
我看到照片里他们整齐站队,阳光打在脸上,连步伐都踩在一个节拍里。
我想,这大概就是乔伊说的:“集体生活的意义。”
不是站得多齐,而是——哪怕你最初总跟不上,也总有人愿意放慢半拍,等你一下。
【【【早秋课堂·那个不合群的他】】】
广播操刚结束,阳光刚好爬上教学楼外墙,像洒了一层橘色薄糖。玻璃窗上反射出细细的光斑,操场上还残留着鞋底的节奏感。
第三节是物理课。
教室里有点闷,窗户开着,风却没进来。黑板前,老师咳了一声,推了推眼镜:“今天咱们聊点不一样的——量子物理。听过‘双缝干涉实验’吗?”
一瞬间,教室像被按了静音键。只有风扇“咯吱”一声、和几本课本翻动的沙沙声,没人回应,没人动。大多数同学低头补作业、戳笔盖,神游。
乔伊也没太在意。她还在回味早上广播操的“社死现场”——脚抬慢半拍,差点撞到前排,耳根红了整整一节课。
她正出神,忽然听见老师念了一串熟悉词:波粒二象性、叠加态、观测坍缩……
乔伊猛然抬头。
这些词,她太熟了。熟到像童年听过无数遍的儿歌。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以前实验室的白板、导师讲课的手势、自己翻阅笔记时的手写公式。
那是她生活的一部分——在“另一个时间段”。
老师还在讲:“如果不放监测器,电子能通过两条缝,形成干涉条纹。但加了观测,它就只走一条路径。也就是说——”
一个声音从教室后排传来,打断了老师的节奏。
“——观测,改变结果。”
乔伊和所有人同时转头。
马星遥,站了起来。
他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,白衬衫,背挺得笔直,眼神里没有炫耀,只有淡淡的清明。他没有课本、没有笔,只站在那里,就像是刚从书页里走出来的人物。
“这是叠加态坍缩的表现,”他说,语气平静,“量子在未被观测前,是所有可能的叠加。一旦被看见,只剩一种现实。”
老师怔了一下,随即笑着点头:“很好……你在哪儿学的?”
“看过一点书。”他轻描淡写地说,“费曼、海森堡,还有一些普及版的。”
教室陷入短暂安静。
有人偷瞄,有人瞠目,还有人以为他是背稿子装深沉。
乔伊没动,只是静静看着他。他的神情没有锋芒,却像一道没有弧线的光,一直穿透她的视野。
她下意识看了眼他脖子上的吊坠——一枚深色金属质感的坠子,在阳光下闪了下,像被什么轻轻擦亮。
一瞬间,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:
一个男孩在操场边不声不响地看书,夕阳照在他肩上,像给他披了一层光。他转头,看着她,没说话。只是那一眼,像一个未解的公式,留在了她的梦里。
她一直以为,那是梦。
现在,她不太确定了。
马星遥重新坐下,翻出一本厚厚的科普读物,像什么也没发生过。有人在偷偷议论,有人已回到课本里,但乔伊知道——这节课,已经改变了一点什么。
马星遥,并不属于“热闹”,却总在最关键时刻留下存在感。他像是整个班级的“隐形变量”,别人可以忽视,但无法不被他打断节奏。
乔伊还记得,刚开学那会儿,就有人私下议论:
“马星遥,好像没朋友啊。”
“冷得跟谁都不合拍。”
“听说他课下从来不打球不聚餐,就一个人待着。”
可每次成绩公布,他都稳居前几名。他像一道没有喇叭的广播,却始终有人在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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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045年·乔伊访谈】
那天,是个下着小雨的下午。
我一边翻着旧资料,一边随口问她:“你为什么总记得那节物理课?你为什么强调,是马星遥在课堂上讲出了‘量子叠加’?”
乔伊想了几秒,轻轻晃着杯子里的温水,像是把思绪晃回了过去那个午后。她没急着回答,而是慢慢地开口:
“因为他是真懂。”
我笑了:“谁不是真懂啊,那时候学得好的多了去。”
她摇头,语气很淡:“不一样的。他说那几个词时……你能感受到他脑子里真的装着那片宇宙。他不是为了考试,不是为了显摆,就是……他知道那些东西。”
“所以你记住了?”
“是啊。那时候全班都还在摸笔帽、抄作业、讨论放学去网吧打《红警》还是买雪碧,他就已经站在另一个频道上了。”
我顿了顿,又问她:“所以你能听懂他在讲什么,是因为你也在那个频道上?”
乔伊笑了一下,不带得意:“也不是。我只是在另一个时间点,也思考过相同的事。只是那个年纪,很少人聊这些。而他……敢讲。”
“你们是怎么开始对话的?”
她想了想,语气轻了些:“其实我们之间的对话,从来不多。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,他也知道我听得懂。不是多么浪漫的‘心灵相通’,而是某种……共同频率。”
我记录到这时,忽然问:“那你们那时候是……互相喜欢吗?”
她没笑,也没急着否认,只是说:
“十几岁的喜欢不重要,重要的是,在那种年纪,有人能和你聊宇宙、聊结构、聊‘存在’,哪怕只有短短几句,那就是一生都会记住的事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这个世界上,话多的人很多,能讲心事的少。能讲宇宙的,更少。”
我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记下了她这句话。
那天的雨下得很细,落在窗台上像密密的点阵。乔伊看着窗外,突然说:
“其实一个人不合群,不代表他想孤独。”
我看向她。
她叹了口气,像是想起了什么:“只不过,当一个人的时空观、世界观、甚至语言系统都不在主流里,他自然就不太说话了。”
我问:“那你呢?你愿意去听吗?”
她轻轻笑了一下,仿佛回到那个还穿着校服的操场一角。
“我愿意。我一直都在听。”
那天的雨没停,反而越下越密了。屋檐打着节奏,像记忆在敲门。
我翻着笔记本,又问了她一句:
“那陈树呢?在你心里,他算什么?”
乔伊听见这个问题,愣了几秒,然后缓缓笑了。
“他啊……”她轻轻靠在沙发背上,目光落在窗外那排樟树上,“是个很善良的人。”
我没打断她。
“你知道的,他爸爸的事,其实我们后来都知道了些……他心里一直没放下。那时候他说得不多,可我看得出来,他一个人熬过了很多夜。他拆收音机、拼天线、蹲在广播站屋顶上,只为了能再接到一次信号,哪怕只有一秒钟。”
她顿了顿,像是又回到了那些夜里,教学楼半亮,陈树背着书包走在黑漆漆的楼道里,额头上的汗水反着微光。
“但他跟马星遥不一样。”
她转头看向我,眼神不再是回忆时的飘忽,而是清澈的。
“马星遥是那种……他不会说自己难过。他的方式,是去查书、做表格、画图、论证,他想从根本上弄明白‘Ω系统到底是什么’——是不是它造成了当年的一切?是不是它‘让时间弯了一下’?是不是我们所有人,早就被某种算法带到了这里?”
她轻轻笑了笑,“他是那种会站在原理、结构和宇宙尽头看问题的人。他不管结果有多糟,只要知道真相,就能接受。”
我问:“而陈树呢?”
她收回目光,声音轻了一点。
“陈树不是不聪明。相反,他很敏感,特别有直觉。但他不是为了什么真理。他只想找到爸爸。他只是想知道——‘那天晚上,我爸到底去哪了?他还在吗?他有没有想我?’”
说到这,她笑了笑,那是一种带着温度的笑。
“马星遥探的是宇宙,陈树找的是家。”
我没说话,心里却忽然有些发涩。
乔伊却转过头来,突然问我:“那你喜欢哪种人?”
我一愣。
她撑着下巴看我,笑得像当年那个午后坐在走廊栏杆上吹风的乔伊:“你是写书的人,你肯定想过吧?你更喜欢哪种——一个什么都要追根问底,站在真理上不眨眼的人?还是一个哪怕被瞒着、骗着,只要能握住家人的手,就安心的人?”
我沉默了一会儿,老实回答:“……我小时候,是想成为马星遥那种人。后来才明白,陈树那种人,才更贴近活着。”
她点了点头,没有评价,只说:“嗯,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。”
“所以你爱过陈树吗?”我还是问了。
她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又望向窗外那场雨。
良久,她说:
“我很庆幸,那个年纪里,有陈树在。”
那一刻,我没有再追问。因为我听懂了。
——那不是“爱不爱”的事,而是“有没有被陪伴过”。
有些人,是你人生某一段的光。他不一定照亮你到最后,但他出现的时候,刚好温暖了你。
而那些光,足够被记一辈子。
“那乔伊,你给我提供点有意思的,搞笑的、离奇的,咱们当年那些事儿。我要写进小说里,吸引点读者。”
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笑着说,语气半真半玩笑。
乔伊没立刻回应,而是低头轻吹了一下杯沿的热气,嘴角挂着个若有若无的笑。
“你想要那种能火、能上头条的情节?”
“对啊,比如刘小利跳舞裤子掉了,张芳不小心把试卷答案传给了王昭之类的……就那种一听就‘哇靠真的假的’的故事。”
她轻轻一笑,像被某个老画面逗乐了。
“故事确实不少。但你知道吗——很多故事,一写出来就不好玩了。”
我愣了:“什么意思?”
她放下杯子,慢慢靠进沙发,声音低了一点,却不失温度:
“真的有意思的,从来不是那些抓眼球的段子。是那些——你们在教室里对视一眼突然笑出声、体育课突然下雨大家一起躲到楼梯口、考试前互相抄答案却都考砸了、晚自习下课有人偷偷把糖放你抽屉的……是那些,你现在回头想,连台词都记不清了,但画面还很亮的瞬间。”
“你想要的,是‘一看就很燃’。但我们经历的,是‘过了二十年还记得’。”
我有点语塞。
她继续说:“所以你要写,就写那种——不写出来它就会消失,但写出来也不一定火的东西。”
我忍不住笑:“那我这不是要扑街了吗?”
“可你记得它了。”她看着我,眼神亮得像过去的那个操场,“就值了。”
我沉默了一会儿,才小声说:“我其实原本想写成那种青春探险、校园科幻、什么Ω系统、时间穿越、量子密码……搞点设定、加点打斗、结尾还反转的那种爆款小说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你刚才一说,我突然觉得,也许我该写点……更慢的东西。”
她点头,很认真地说:“因为我们那时候的青春,本来也不是爆款。”
我们都笑了。
雨还在下,窗外是灰蒙蒙的远景,咖啡还温,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没有智能手机、没有社交软件、广播体操还要考核的年代。
“你们真的……每一个人都值得写一本书。”我说。
“写吧,”她低声说,“写我们那个不是很快,但真的很亮的年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