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井(三)裂缝中的呼唤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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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芳突然蹲下身,视线扫过脚下那条干燥、灰尘覆盖的通道。他皱起眉头:“只有一条道,地面干得发脆。脚印排得整整齐齐,没有人悄无声息地离队。”
乔伊也扫了一眼地面,语气冷静中带着一丝咬字:“马星遥不可能——不打招呼就‘自己走掉’。”
她咬重了“打招呼”三个字,像在压住一种她自己也不敢细想的可能。
王昭低声呢喃:“他不是那种人……他做什么事都会回头看一眼,从不让人担心。”
乔磊立刻调出对讲记录,切换到紧急频道:“星遥?听到请回应——”
静默。
“马星遥,如果你听见,立刻回应。”
只有轻微的电流噪声,连反馈波形都没有。
刘小利咽了口唾沫,掌心全是汗:“他不会是……被井塌埋了吧?可我们离他不到五米,哪怕塌了,也该听见动静!”
没人接话。
乔伊缓缓抬头,目光落在通道尽头的那面墙——那原本该是实心的岩壁,在矿灯掠过的一瞬间,影子却轻轻晃动了一下。
那是一种“不是风吹动,却像在动”的错觉。
下一秒,一股风掠过通道,铁架轻响,发出一声极细的“嗡”。
那声音像低频感应共振,不像风,更像门。
一扇刚合上的“门”。
乔伊眼神陡然一紧,声音几乎贴着地面:“不是走丢,也不是迷路……是‘被带走了’。”
马星遥消失的那个瞬间,他们正在专注阅读墙上的刻痕,一行行沉重的历史压得每个人心神紧绷,而他,就那样,像空气一样被吞走了。
没有响动。
没有呼救。
没有任何征兆。
他本应该在队尾,紧跟着大部队往下走。可就在某个停顿的间隙,他突然低下头,像是思绪被什么拉住了。灯光照着他,脸上仍是淡淡的神情,没有人察觉异常。他脚步越来越轻,眼神游移,不知什么时候,身影就慢慢从光圈边缘滑出。
没有谁回头,没有谁意识到他正在脱离队伍。他就这样消失在某个岔口、某段转角,仿佛被地缝轻轻吸走。
直到现在——
所有人突然意识到,他不见了。
一股莫名的寒意,从脚底升起。
他们开始四下张望,头灯交错扫动,每双眼睛里都映着一种越来越清晰的念头:
这不是普通的“走失”。
他们已经身处一个超出常理的地方,而这场任务,早已不再是地质调查那么简单。
这是一口吞人的井。
马星遥的消失,像一滴水渗进海绵——悄无声息,却让所有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潮湿。
而他们并不知道——
就在几分钟前,当其他人围读墙上的刻痕时,马星遥还站在队伍边缘。
他的矿灯扫过那句划痕字句——“无声之底,有血之声”。他像是被这句话勾住了神,指尖慢慢摸向腰间那把地质锤。
锤头上,一片干涸的暗红色矿渣,在潮湿井气中微微泛亮。
他的视线里,墙角阴影处,仿佛浮出了一段不存在的轨道。
没人注意到,马星遥的影子,在矿灯下,比旁人淡了几分。
也没人听见,就在张芳翻译那句日文时——“无声之底,有血之声”——他呼吸骤然一滞,像被什么无形的手,掐住了喉咙。
他的嘴唇轻轻动着,几乎无声地重复着那几个字:“……血的呼喊。”
与此同时,他的右手,悄悄按上了身后的那根锈蚀钢梁。
钢梁表面,裂开了一道原本不该存在的缝。
裂缝的内壁光滑如镜,反射出他骤然收紧的瞳孔——而镜中的他,嘴角微微上扬,竟在诡异地笑。那个倒影举起手中的地质锤,对他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马星遥骤然后退,靴底碾碎一块煤渣。
“咔。”
这声音本该惊动所有人。
但刘小利正巧用镐头敲着墙:“你们看这个刻痕,是不是……”
敲击声恰好盖过了那一瞬间的异响。
而此时,马星遥的左手,已经被那道裂缝“吞”进去一半。
乔磊还在讲着日军暴行,王昭在啜泣,张芳记录着地上的痕迹,陈树喘得粗重,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段沉重的历史拖住了。
只有乔伊似有所感,忽然回头。
她恰好看见,马星遥的侧脸——矿灯的光照在他颧骨上,竟透出半透明的质感,就像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。
她还没来得及出声,眼前的幻象瞬间消失了。
马星遥朝她笑了笑,竖起三根手指——他们约定的安全手势。
然后,他后退一步。
整个人,悄无声息地,消失进了黑暗。
下一刻,王昭突然惊叫:“马星遥呢?!他人呢?!”
六盏头灯瞬间调转方向,光束在矿道间交错,如网般扫过墙面和脚下。
陈树扑到地上查看脚印,声音颤着:“他的鞋印……在这里突然转向了墙。”
脚印前半段清晰,但后面却一点点变浅,像是人正在消失。最后一脚,只剩半个靴印,像是还没站稳,便被什么“抽走”了。
“他不可能自己离队!”陈树声音发颤,“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什么?”张芳问。
陈树咽了口唾沫:“除非这口井……会吃人。”
乔伊猛地举起胸前吊坠。
那是一枚微型感应装置,此刻正幽幽发出淡蓝的光,如同回应着什么。她脑中闪过马星遥最后那个笑容,而现在她才反应过来——那弧度,竟和墙上那个“罚”字的笔锋……一模一样。
这时,王昭的对讲机突然爆出杂音。
一个频道里,传来了断续的敲击声:
三短,三长,三短。
——SoS。
马星遥会摩斯密码。
这,是紧急求救信号。
但这口矿井,没有塌方。
所有人脸色骤变。
再没人说笑,再没人松懈。
七人,现在只剩六个。
乔磊冷声命令:“从现在开始,谁都不准掉队!前一个人的后背必须在你灯光范围里。记住,是背——不是头影。”
他们调整队形,以等距推进。每盏头灯间隔不超过一米半,像一串连在时空缝隙里的呼吸灯。
通道越走越低,六人开始半弯着腰前行。空气愈发冰冷,潮湿得像贴着骨头。
矿灯扫过墙壁,映出一层反光的水汽,像冰雾在渗透。
乔伊走在最前,电台挂在胸前,一手握灯,一手握着锤,步伐沉稳如钟摆。虽然一句话没说,但所有人的节奏都随着她不自觉地收紧。
张芳紧挨着她,眉头始终没松开,一直在盯着仪表——氧压正常,但她总觉得呼吸越来越薄。
再往前,地势陡然下沉。
雾气从前方飘来,手电的光打不穿,反而被反射回来,呈现出一种灰白的、毫无温度的光晕。
五米之外,路,突然分成两条。
一左一右。
左边,墙面干燥,有烧焦的痕迹,一根断裂的电缆斜垂着,像被烧断的神经。贴着一张氧化风干的警告布标:
「试点作业区?立入禁止」
右边通道却显得“更活”——空气流动微微不同,地上有拉痕,一段鞋底印在铁轨边缘,被擦模糊了。
陈树半蹲下来,仔细看着那道痕迹:“这……像是马星遥留下的。”
六人站在岔路口,头灯光交错,呼吸交错。
没有人说话。
没有人敢随便迈出下一步。
他们都知道,这条路——不只是通向井下。
也可能,通向马星遥此刻所在的,另一个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