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一章 虎食子难念旧好(1/2)
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/畅读/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,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。
灵儿自与少冲别后,一直啜泣不止,任众人如何劝说,总是不理。孟婆师只好雇辆马车,载她而行。一行人晓行夜宿,住店时着力避开东厂、锦衣卫的耳目。
众人众人嘴上没说,其实心中忧虑重重,料想魏忠贤不会善罢甘休,后有追兵,前途难保没有凶险,尽量昼伏夜行,避人耳目。这一日行至三更时分,忽闻人声,细听是前方似人咳嗽,都暗惊道:“前面有埋伏!”手按兵刃,凝神待发。孟婆师打马在前,护住灵儿。再听那响声渐近,走了一会儿,却在头上响,抬头看时,原来是路旁一株大树上,有老鹳做窠嗑牙,似人咳嗽一般。众人这才松了口气。
其时月淡风轻,草木淅淅,后面蹄声渐近,不一会儿,又见前面一个人影高大,手执长棍,朱华凤一急,掷出一枝袖箭,那人却纹丝不动。待到近处,才知是株丈高的秃树,上横着一个大枝,宛似人拿着棍子一般。
众人若在平时,本不会一误至此,只是畏惧魏忠贤,以至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。过了树,来到一个草坡,空空儿的马突然矮了下去,跪地不起,孟婆师一惊,正要询问,自己的马也伏在了地上,拉稀不止。跟着灵儿、朱华凤的马也是如此。朱华凤道:“不好,必是为人喂过芭豆。”
孟婆师怨声道:“早不发作迟不发作,偏偏敌人快要追上之时发作了,这下如何是好?”灵儿道:“公主,你说这马为人喂过芭豆,你出门早,有没有看见可疑之人?”朱华凤道:“没看见。”灵儿冷哼一声,道:“我看喂芭豆之人就是你。”
朱华凤惊道:“灵儿姑娘为何这般说?我巴不得大家脱离险地,怎会以此害人?”
灵儿道:“我白莲教与朝廷为敌,你我都是对头。”
朱华凤道:“我看你也可疑,魏太监不是你舅舅么,你帮着他。”
灵儿还要争辩,孟婆师一摆手道:“眼下强敌压境,还争什么?我看灵儿不会这么做,公主也不是这种人。”
说这话时,后面那伙人已然追近,火把照得众人耀眼生花,众人摆开架势,本拟狠斗一番,却听那伙人中有人问道:“前面的朋友借问一声,看见一群野獐从此地跑过么?”众人才知他们是赶獐的猎户。孟婆师答道:“没看见。”那人道了声谢,便向南去了。
众人一连虚惊了几场,还是不敢丝毫怠忽,杀了马匹,都掩埋起来,以防敌人循迹追踪。朱华凤暗暗用树叶扫起马粪,铺在向南的道上,孟婆师见了道:“小丫头倒很聪明,咱们的马蹄印到此为止,敌人看见这些马粪与赶獐猎户的马蹄印,必定以为咱们向南去了。”
事毕众人这才上路,没了马,只好安步当车,直走到天亮,到前面一个镇甸买了良驹,投涿州而来。
这一日来到涿州境内,在道旁一凉棚中歇足。时有两个路人在里座议论,一人道:“杨副都虽为官三品,但两袖清风,家私产业都是祖宗传下来的,哪有银两抵赃?”另一人道:“是啊,杨大公子将一应家产变卖,也不得十分之一,产业俱尽,只弄得个三品命妇、寿高八十的太夫人没处安身,连亲戚家都不敢收留,本指望教子读书成名,却得如此下场,我看这书读也罢,不读也罢。”前一人道:“也不是这般说,流芳百世的忠臣,哪一个不遭诋毁陷害?”另一人道:“杨大公子是个本分读书人,已被官校掯了不少银子,应山县追比得紧,杨老夫人、婆媳并三个小公子俱禁在狱中,多亏了满城乡绅、生监、富户人家凑了些银子,才免了囹圄之苦,如今流落至此。”前一人道:“既在此处,咱们何不去瞧瞧,也好周济周济。”另一人道:“其实在下也是为此而来,他家离此不远了,咱们这就去吧。”两人起身,顶着烈日投南而去。
灵儿道:“舅舅害得杨公一家如此之惨,我这做外甥女的理应前去赔罪,以减舅舅罪孽。”朱华凤冷冷的道:“阉党害了多少忠臣义士,赔罪,你赔得过来么?咱们还是赶路要紧。”孟婆师却道:“能赔一家算一家,咱们也去看看忠烈的子孙。”
朱华凤见孟婆师赞同,便不好再反对,只是心中暗暗警惕。
众人便远远跟着那两人,走了将近十里地,到了一个集镇。那两人在一个窝棚前停下,里面出来一个中年人,三人交谈了几句,那两人各给了他些银两后拱手相别,那中年忙躬身相送。
孟婆师等人来到窝棚前,听到棚内婴孩啼饥、妇人低泣之声,灵儿上前向那中年人打个问讯道:“阁下可是杨副都的大公子?”那中年人神情木然的道:“正是区区。”众人见他衣衫褴褛,蓬头垢面,一个读书人竟沦落成如此模样,心中都为他难过。
灵儿忽然双腿跪地,说道:“在下是魏忠贤的外甥灵儿,特来代母舅向杨家满门赔罪,你们要怎么解恨都行,即便将我打得骨断筋折,我灵儿也绝不皱一下眉头。”
杨大公子先是惊了一跳,脸然微变,待灵儿说毕,怒道:“罪不及孥,赃都已抵完,你们还要干么?”
灵儿早已备好一根枣木棍,当下双手捧上道:“在下诚心负荆请罪。”哪知杨大公子向他跪下,磕头如捣蒜,道:“求你饶了我吧,难道我杨家还不够惨么?”
灵儿忙磕头相还,道:“在下未能从中周旋,救护忠烈,在下有过,在下有过……”杨大公子却起身入棚,再不出来。灵儿叫了几声,棚中连哭泣声也没了。
众人哀叹了一回,只好离开。一路上人人默然无语,只有灵儿又哭又闹。
到了临清,灵儿要去东阿,空空儿要去泰安州,临清也是众人分道扬镳的地方。到了城中拣了一间饭店吃饭。孟婆师向灵儿道:“贫道与你娘相约朝峨眉,时限将至,今日便与你同去东阿。”转头问空空儿道:“老东西……”空空儿跳将起来,恼道:“空空儿既不老,又不是东西,为何你老叫我‘老东西’?”孟婆师道:“你不是个东西!”空空儿道:“你才不是个东西。”孟婆师道:“你自己说的。”空空儿一想自己确实说过这话,一时瞠目结舌。朱华凤见他这模样,不禁捧腹而笑。
孟婆师道:“刚才我说什么来着?……对了,你去不去东阿?”空空儿嘴一撇,道:“不去!”他巴不得孟婆师去了自己乐得逍遥自在。孟婆师道:“我早知你不会去,丁当呢,总该随我吧?”空空儿双手连摇,道:“不可不可,教友们必定不许,空空儿决不做有亏兄弟朋友的事。”孟婆师道:“这事由不得你,咱们听丁当的。”话音转柔,向灵儿道:“乖灵儿,你是去东阿呢还是跟他去泰安?”灵儿道:“峨眉山我一个人都不识,有什么好玩?我还是去泰安。”空空儿闻言一喜,道:“怎么样,老太婆?丁当喜欢跟我玩。”孟婆师道:“既然如此,丁当就交给你了,若有半点闪失,唯你是问。”
众人饭罢,朱华凤道:“送到此处,我也该回去了,这顿饭我请了。”叫道:“店家,算账!”掌柜的笑呵呵的拢来道:“几位客官,你们的饭钱有人付过了。”众人奇怪,这里并无一个相识的朋友,谁会为他们付账?不约而同问道:“谁呀?”
却听有人答道:“我!”众人闻声瞧去,见那人正是锦衣指挥杨寰,后面跟了一大群锦衣卫官校。店中食客见锦衣卫逮人,只怕要开仗,胆小的忙到柜台上结账离去,顷刻间走了大半。
杨寰笑道:“这是你们的临刑宴,由咱请客。众位都吃得差不离儿了,就请上路吧。”
孟婆师一声冷笑,道:“就凭你也想请动咱们么?”
杨寰却道:“公主、灵儿小姐,劳动二位大驾移步过来,呆会儿逮人,恐怕误伤二位。”
朱华凤道:“锦衣卫肆意妄为惯了,何不连本公主一起逮走?”
杨寰道:“不敢!不过假若公主以身犯法,属下当按律行事,但属下情愿此事不要发生才好。”
朱华凤冷哼一声,不再理他。
却见灵儿起身走到杨寰身边,朱华凤道:“灵儿,你果然是魏忠贤的人!”向孟婆师道:“孟前辈,灵儿受魏忠贤控制,一路上留下记号,才让阉党鹰犬得以一路跟踪。”
孟婆师也是吃惊,道:“灵儿,真的是你么?”
杨寰笑道:“灵儿小姐出生高贵,品性高洁,怎会与尔等村野鄙夫、奸佞邪徒为伍?”话才毕,忽然寒光一闪,脖子被一把冷冰冰的匕首抵住,出手的却正是这个灵儿。这一着连朱华凤也有些出乎意料。
灵儿道:“叫你手下放下兵器,退到五十丈外,否则别怪我狠辣。”
杨寰知道这位灵儿小姐时而疯癫,时而清醒,真怕被她误杀,忙道:“灵儿小姐,你千万别乱来。”
灵儿将匕首抵进了一点,说道:“我乱来也是你逼的。”
杨寰知他是督公的爱女,即使杀了自己也算不了什么事,还真怕他乱来,当下命手下道:“小姐的话你们没听见么?”
那些锦衣卫知道对手厉害,也都怕死,此举正遂己意,一时间都扔了兵刃,退到远处,恐怕五十丈已不止了。
灵儿挟着杨寰,众人出店上马,直奔出城。
到了郊外,灵儿要放杨寰,朱华凤道:“此人助纣为虐,作恶多端,留他也是贻祸世间,杀了他也好告慰忠烈。”灵儿道:“我已说过放他了,岂能失信?”朱华凤道:“你当君子,我做小人吧。”当下右手一翻,已多了一柄短剑,朝杨寰胸口刺去。
杨寰吓得面如土色,自知无幸,双眼一闭。却在此时,忽然一枚暗器风驰电掣般射到,“当”的一声,朱华凤只觉虎口一震,短剑掉地。就这么一缓手的工夫,杨寰挣脱了去,钻入道旁的高粱地,刹时不见。
这时道后施施然走来一人,披襟迎风,大腹便便,正是魏忠贤来了。众人见他现身,反不如何害怕,倒是藏在暗处叫人提心吊胆,忐忑难安。
孟婆师道:“该来的终于来啦。贫道替天行道,手刃奸贼,算是做了一件功德。空空儿,上……”却不闻空空儿应声,连朱华凤也不知了去向,只剩下灵儿还在身边。只好硬着头皮,大吼一声纵起身来,半空中抽出古定剑,一招“紫气东来”刺向魏忠贤。
魏忠贤去迎上剑锋,发出一掌。孟婆师只觉一股极强的阴寒之气袭到,胸口为之一窒,连剑身也弯了回来,立使出墨家剑法中的“非攻无为”,长剑下掠,护住胸口。这一招攻中带守,剑法精妙。魏忠贤急缩回掌,退后一步。
孟婆师脚尖刚落地,又是一招“金光万道”。她剑法传自碧霞元君,出师后归隐云梦山,潜心钻研墨翟和鬼谷子的着述,是以剑法中糅入了墨家的侠气和纵横家的王者之气,门派虽取名飞剑,“飞剑渡劫”只是她剑招中最厉害的杀招。
她剑法虽妙,但魏忠贤掌力太大,剑身根本无法靠近他,每当离他寸远时便即弹回,再斗二十几回合,孟婆师后腰中掌,顿时打个冷战,寒气侵体,但她强撑着舞动双剑,魏忠贤再发一掌,将孟婆师推倒,便要上前结果她性命。
却见空空儿从高梁地钻出来,负了孟婆师,飞快钻了回去,一下子便即不见。此地方圆二三十里尽植高梁,时值仲秋,高梁过身,微风吹过,如赤浪翻腾,人一入其中,便如鱼入大海,再也寻之不及。魏忠贤欲待追去,朱华凤衣袖一抖,一枝袖箭去似流星,径奔魏忠贤后背。魏忠贤背后如长了眼似的,早已察觉,回手伸指一弹,袖箭倒转方向射了回来,朱华凤便觉肩头一痛,袖箭深入肉下寸余,鲜血顿时染红了半边肩膀。她生怕魏忠贤追来,拔腿急走,忙乱中也没忘了不要触动高梁。奔出老远,才蹲下身裹伤。
魏忠贤道:“呆会儿再你收拾你们。”转头对灵儿道:“灵儿,若不是锦衣卫破了白莲教的暗号,谋杀母舅的刺客就让你放走了,你的过错既往不咎,跟舅舅回去吧。”
灵儿道:“魏忠贤,我不想与你再有瓜葛。你要杀就动手吧。”
魏忠贤怒道:“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。你难道真的不怕死?”
灵儿道:“杨副都、左佥都、顾郎中、高总宪、周吏部、熊经略,他们都不畏死,我岂独畏?我知道劝你改过迁善也是徒劳,只有以死相谏罢了。”他说到这里,眼中尽显柔和,似乎只有死才能让他心安理得。
魏忠贤生性偏狭,岂容得下他背叛自己,气急之下,大步上前,一掌拍出。灵儿应掌而倒。
此情此景,空空儿、朱华凤见了无不惊心。二人都想搭救,但未料魏忠贤说杀便杀,不留半分转寰余地,见灵儿动也不动,生死不明,都替她担心。
朱华凤轻叹了口气,她从魏忠贤口上知道,锦衣卫之所以一路追踪,原来是破解了空空儿一路上留下的暗号,而非灵儿搞鬼。
这时魏忠贤忽然哭了起来,哭了又笑,笑了又哭。他声音尖细,哭如婴啼,笑似猿啸。虽是青天白日,闻者听来亦觉寒意飕飕,说不出的恐怖。灵儿吓得不敢睁眼,紧抱着空空儿。空空儿双眼也直了,不敢稍动。
魏忠贤却哭笑无常,没完没了,众人只觉时光从没今日这般难熬。
空空儿忽然大叫一声,跳出来喝道:“老狗,还我灵儿!”
魏忠贤道:“便是尔等引诱灵儿走上邪途,与咱家作对,尔等便是害死灵儿的罪魁祸首,我今日要杀了你为灵儿报仇……”
灵儿却还活着,只是被那一掌震得胸口如堵,此时仍强撑着抱住魏忠贤的双腿,说道:“别,别杀外公......”
魏忠贤更加生气,举掌便向灵儿头顶盖落。
祝灵儿浑身无力,于此生死关头本能的抬臂护头。但隔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魏忠贤毒掌拍下,转眼瞧去,只见魏忠贤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铜铃看,眼神忽惊异,忽柔和,突然抓住灵儿的手腕道:“彩云,你是彩云?”
灵儿被他吓得不轻,打个冷颤道:“谁,谁是彩云?”魏忠贤声色俱厉地道:“你这小贱种,本不该来到这世上,你将你娘害死,还要帮着外人来害你爹?”掐着灵儿了脖子,面目狰狞,可怕至极。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