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糟蹋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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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股怒火,夹杂着屈辱和难堪,瞬间冲破了楚明钰的理智。
“啪!”
一声钝响,异常刺耳。
楚明钰猛地扬手,手中的狼毫笔被她用尽力气掼下。
死寂。
连湖风都似乎凝滞了一瞬。
“哎呀!”有人发出短促的惊叫。
紧接着,是倒吸凉气的声音。
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,一个身影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来。
“暴殄天物!你…你这是做什么!好端端一张上好熟宣!好…好端端……呃…”
爱画成痴的裴飞鸿冲到案前,颤巍巍地指着那抹狰狞的墨团,痛心疾首得脸都涨红了,后半截惋惜的话语在他看到楚明钰抬起的脸时,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。
楚明钰霍然抬头。
那双眼睛里,没有半分往日的清冷,燃烧着两簇暴烈的火焰,怒,恨,不甘。
那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,狠狠刮过裴飞鸿的脸,带着警告与驱逐:滚开!
裴飞鸿被她这眼神钉在原地,一时竟讷讷不敢再言。
“楚明姝!”楚明钰猛地站起身,带得身下的花梨木圈椅向后摩擦地面,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。
“你什么意思?几次三番!你到底想怎样?就非要处心积虑在人前给我下绊子,看我的难堪你就那么舒坦?”她指着桌上那片狼藉,“这不就是你想要的?满意了?!”
整个水榭的人,目光都在她二人之间来回逡巡,神色各异。
惊讶,困惑,看好戏的兴味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——对着那失态的真千金。
“究竟是谁处处逼迫?”楚明姝的声音陡然提高,“你回到侯府后,我自问没有一件事对不起你!父母怜你失而复得,待你如珠如宝,我只觉心疼欢喜,恨不得将十六年欠你的一股脑都还给你!可你呢?”
她一步步走向楚明钰,声音里的悲愤如泣如诉:“你的所作所为,难道不是逼我在亲眷面前颜面尽失,将我的脸面踩在脚下,再也抬不起头来?甚至想要将我贬为奴婢,才称了你的心意?楚明钰!你到底要我如何才算完?要把事做到何种地步才算绝!”
这声声泣血的控诉,配上她那摇摇欲坠的身姿和被泪水冲刷得苍白的小脸,瞬间将楚明钰推到了千夫所指的位置。
尤其是最后那句“贬为奴婢”,更是如同晴天霹雳,狠狠砸在所有人耳膜上。
楚明钰被楚明姝这一连串气势汹涌的指控,震得生生倒退了一小步,后腰重重磕在身后的画案边缘。
桌上的画纸被她的动作带得微微颤动,那张牙舞爪的墨迹似乎在无声嘲笑着她。
一股寒气,比深秋的湖水更甚,从脚底猛地蹿遍全身!
她想反驳。可……又有什么用?
她用力攥紧拳头,指甲深陷进掌心,猛地转向主位。
“郡主!”楚明钰的声音干涩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,“臣女突感不适,告退!”
她不看凌昭阳如何反应,说完最后一个字,立刻转过身,开挡在身前的两个看客,如同离弦之箭,冲了出去!
“呵。”凌昭阳短促地嗤笑了一声,拈起一粒葡萄,优雅地捻开薄薄的果皮,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楚明钰消失的方向,“随她去罢。”
裴飞鸿见主角离场,也懒得管那些贵女公子的心思,满脑子仍惦记着那被毁掉的纸。
他绕过狼藉的画案,凑近仔细看那巨大的墨团。
墨色太浓太厚,几乎看不出底下的笔痕。那两条可怜的鱼,早被墨汁吞噬得骨肉模糊。
“唉……可惜……”他摇着头,眉头紧锁,对着那块黑印子品鉴不出半分美感,“糟蹋了。”
他这一摇头一叹息,引得旁边几位也对书画略知一二的公子小姐围了过来。
“是啊,可惜了这张纸。”
“啧,这轮廓勾的太生硬了些。墨色也洇得糊涂。”
“笔法确乎有些稚嫩。”一位闺秀,小心翼翼地低声评价,随即又补了一句,“可见人怒气上头,更是方寸大乱了。”
话里话外的意思,不言而喻。
楚明姝不知何时也走到了案前,她微微垂着眼睑,目光落在那片狰狞的墨团上。
构图简单?笔法稚嫩?
她看着那墨团深处,隐约还残留着一些几乎无法辨识的扭曲线条——那是楚明钰试图描绘锦鲤身姿的动作痕迹。
然而吸引楚明姝目光的,并非这些拙劣的笔触,而是在一片混乱边缘,几乎被彻底掩盖的角落,一条挣扎姿态的鱼尾留下的潦草墨线,那形态狰狞而用力,头部似乎倔强地向上昂着,朝向画面最高处未曾完成的天际线——或者说,是楚明钰心中那道未曾描绘出的龙门。
野心。
一丝冰凉彻骨的寒意悄然爬上楚明姝的脊背。
这条不成形的鲤鱼,哪里是众人眼中笨拙的习作?它分明是不顾一切想要冲霄而起的野心!
在楚明钰的心里,昭平侯府这片天池太小了。她想跃过的,绝不止眼前小小的龙门!
侯府的荣耀?父母的宠爱?众人的艳羡?甚至自己的存在?或许都只是她通向更高处的一方垫脚石罢了!
这念头一闪而过,楚明姝迅速收敛了目光,恢复了原样。
再抬眼时,眸中只剩下方才未尽的委屈水光和对那张被毁坏纸张的惋惜。
只是无人留意,她藏于宽大袖中的指尖,已然死死地、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细嫩的皮肉里,留下月牙般的血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