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井(二十二)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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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雪中,早已看不见矿井爆炸的痕迹。
可她知道,那个地方曾埋着一个世界的残骸。
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广播手柄——依旧握着。
她没放。
哪怕他们已经“回来了”。
哪怕这个世界已经说:
“昨晚只有轻伤。”
她知道,那不是梦。
也许,从来没有人会记得他们去过哪里。
但她会。
他们,会。
【桐山煤矿·医院·急救室】
七人被搀扶着送进了桐山医院急诊通道,个个灰头土脸、神色恍惚,裹着雪、带着煤灰,像是从某个世纪老井里直接爬出来的幽灵小队。
他们的表情麻木,步伐踉跄,每一个人都带着非现实世界的沉重——可他们谁都说不出,到底“来自哪儿”。
值班护士刚端着热水杯转身,一眼看见这七人时,动作猛地一顿。
她惊得差点把杯子摔了。
王昭一身破棉袄,右手死死握着一根锈迹斑斑的广播手柄,金属外壳发黑,布线已经开花,像从废墟中捡出来的遗物。
陈树脸上的煤灰像是刷上去的一层锅底灰,抱在怀里的“树一号”只剩一块焦黑外壳,边缘还泛着熔化后的弧线,就像刚从爆炸现场拖出来。
张芳神情木然,手臂上的绷带血水还没干透,却死死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,包外面一角露出泛黄的信纸和残破的身份卡片,像是考古队抢救文物归来。
护士眨了几下眼,终于憋出一句:“……你们这是……cosplay现场出事故了??”
她上下打量几人,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荒诞与滑稽感:“这风格也太复古了……二战吗?抗战题材?”
另一名护士凑过来,看到王昭手中的广播手柄,调侃道:“哇塞,那话筒太逼真了吧!拍广播剧这么拼?”
“还有这位兄弟,”她指着陈树,“抱着烧焦的电饭锅芯子吗?真讲道理啊!道具组牛啊!”
走廊另一边的男护士忍不住笑出声:“你们真是敬业,短视频拍得这么‘沉浸式’的?”
刘小利坐在急救床上,满脸黑灰,嘴唇发白,眼神直直盯着天花板。头发里还夹着两根烧焦的稻草,整个人像是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稻草人。
“天呐,这孩子头发里还塞道具了?!”一个小护士捂着鼻子,夸张地笑,“一身煤油味儿,活像张飞下井抢地盘!”
“别笑了别笑了——我再笑要喷饭了!”笑声在急诊通道炸开。
白色灯光下的医院,本该是紧张而克制的地方,此刻却被一种滑稽而莫名的荒谬感填满。
可七人却谁也笑不出来。
陈树的脸已经绷不住了。
他猛地坐起,扯掉脸上氧气面罩,声音颤抖却嘶哑爆发:
“你们以为这好玩吗?!”
“你们觉得我们是来拍短剧的?!”
“我们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!!!”
“你要是亲眼看过那个被塞进通风管里、整整冻了一星期的尸体——你还笑得出来吗?!”
“你要是听过——听过那封1938年的信,一个快死的人写给未来的求救——你还能笑出来吗?!!”
整个护士站安静了。
那些笑声像是被突然按掉了的喇叭,哑在半空,尴尬、惶然、不知所措。
空气一瞬间变得死寂,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七个看起来“疯疯癫癫”、却眼神沉重如铁的年轻人身上。
他们不像演员,不像病人,也不像普通人。
更像——是某个时代裂缝中掉出来的残影。
没人再说话。
走廊深处,一台心电监护仪发出“滴——滴——”的稳定脉搏声,像在无声地提醒这群不属于这年的旅人:你们,真的回来了。
但这个世界,仿佛没听懂你们的语言。
乔伊一把按住陈树的肩膀,声音不大,却格外坚定:
“别说了——没用的。”
陈树胸膛剧烈起伏,像是胸口有团火憋着。他咬紧后槽牙,把怒火咽了回去,眼圈却微微发红。
乔伊没再说什么,只是转头,看向了乔磊。
她的眼神很短暂,却包含了一个无声请求:是时候了。
乔磊点点头,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从内衬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被汗水、煤灰揉皱的工作证。
铜山能源局的字样印在卡片边缘,隐约还能看到一枚红色钢印。照片有些斑驳,姓名与编号却依然清晰。
他用大拇指在上面轻轻一抹,让灰尘散开,卡片在白炽灯下泛起一层冷冷的金属光泽。
“乔磊,”他语气平稳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“铜山能源局,安全监察科科长。编号 021-5E。参与‘桐山井口异常波动’专项备案组,授权调查组成员。”
几位护士本来还一脸尴尬,此刻齐刷刷怔住了。
“能源局……?”
“科长?!”
站在最前面的那位护士脸色瞬间变了,笑容几乎是瞬间凝固,像被冻住了一样。她下意识站直了身体,声音都变了调:
“哎哎,您早说啊……我们真不知道您是领导下来的……”
另一名护士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病历夹合上,立马扯下一次性手套:“我去叫值班主任,立刻给您安排处理!清创、拍片、核磁——马上开绿通!”
第三位护士正要伸手接王昭手中的广播手柄,嘴里念叨着“我来帮您消毒”,却被王昭轻轻挡开。
“不用。”她语气平静,“这个要留证,不能处理。”
对方一怔,点点头,不再多问。
气氛像换了频道一样,瞬间从“网络小剧组”切回了“应急响应”。
轮椅迅速推来,几位护士弯腰搀扶着众人坐好,态度比刚才判若两人,连说话的音调都小了三分。
刘小利看了眼乔磊,想说什么,嘴张了张,还是没说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