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井(二十一)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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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人被再度卷入冲击的风暴里,如流星坠地,从记忆的云端坠入现实的泥沼!
瓦斯余震再次爆裂,井上“咔嚓”崩裂,碎石雨点般砸落!
矿井彻底崩塌。
主控室、锅炉房、供电井、吊笼区全部被连锁瓦斯爆炸撕裂,钢轨卷曲、井道断层、火焰仍在窜动。
煤尘弥漫成雾,像死亡后的尘世仍不愿停下。
瓦砾堆中,一个人影在轻轻颤抖。
王昭。
她的手死死抓着那根乔伊刚才握着的广播手柄。
半边脸被划伤,手臂骨裂,耳朵嗡鸣。
但她醒了。
靠着墙根,一口一口咳出血和煤渣,她却不放开手中的那根旧话筒。
她不知道乔伊还在不在。
她只记得,乔伊在最后一刻,把广播信号拉开,用尽全力喊了那句话:
“你们是人,不是耗材。”
她闭着眼,将手柄贴近自己心口,像贴着一封没读完的信。
泪水在灰尘下悄悄落下,融成一道痕。
整座三号井地表塌陷,烟柱冲天,山体震动,像一口沉睡的巨兽死前的最后挣扎。
那些曾被压下的历史、数据、证词,在这一刻被一束火光、七个年轻人、一句人类语言掀开盖子。
他们不知道是否还能走出去。
但他们知道——
他们已经把真实送了出去。
哪怕只有一个人听见。
哪怕只有一个人记得。
?【熄火·醒来】
不知过了多久,火已渐熄。
整片矿井像是从地表消失,只剩下一堆热灰与崩塌的石骨,空气中还飘着焦油与血水混合的腥甜气。
王昭从石缝里爬出,膝盖血肉模糊,手指满是煤渣和玻璃碎。
她靠着断壁站了几秒,双手颤抖,剧烈咳嗽几声,然后摇晃着往控制室废墟的方向走去。
脚下全是断裂的电线、断肢、扭曲的设备残骸,像机械和人的尸体一同被炸碎,拼不出原样。
她一瘸一拐地翻过一块塌方钢梁,手一摸,摸到一块温热的金属。
是——乔伊的吊坠。
那块被她日日佩戴在胸前,从未离身的蓝黑色六边体。
吊坠此刻焦黑一半,却仍发着微微蓝光,像是尚未熄灭的微型电源。
王昭整个人顿住,像被什么从背后一锤砸中,脑袋一瞬空白。
她慢慢捧起那吊坠,眼睛一动不动,嘴唇却哆嗦着,挤出声音:
“……乔伊?”
她四下张望,目光如刃地扫过每一块断石。
“乔伊!”
没有回应。
她继续走,继续翻,继续喊:
“磊哥!!”
“小利……陈树……!”
她的声音在废墟中一层一层地回荡,砸在炽热尘土上,化为哑音。
终于,她跪倒在一堆燃尽的纸板后,整个胃在颤抖,一股铁锈般的腥意冲上喉咙。
“呕——!”
她吐了。
吐得撕心裂肺,连胆汁都涌出来,整个人颤抖不止。
她从未吐过。
哪怕在万人坑,哪怕在尸体下睡过夜,她都没有。
可现在,她真的受不了。
因为这一刻,是真的空了。
她跪在原地,眼神失焦,嘴唇干裂,声音像风中断线的弦:
“你们……不能全都不见。”
她把吊坠贴在心口,抱得死紧,像最后一块证明她不是疯了的东西。
矿井静极了。
除了远处偶尔还在坍塌的轰响,什么都没有。
她是唯一还活着的——或者说,唯一还醒着的。
但她知道,他们还在。
哪怕只剩一句话、一滴血、一段广播信号——他们也还在。
她闭上眼,最后一次低语:“我会带你们出去。”
?【天亮·雪落·无名山口】
醒来的时候,天亮了。
一层细雪覆在乱石与断壁之上,天地一片苍白。
雪落得极静,像为某种巨大的崩溃作掩盖,又像是悄悄为活着的人做了告别。
王昭缓缓睁开眼,冷气刺骨,睫毛凝着霜。
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山坳里,身下是坚硬的冻土,身上是半截烧焦的棉衣,指尖冰凉得几乎动不了。
风吹过,有淡淡的血腥味,还残留着火药的焦灼味。
她撑起身体,环顾四周——
“……雪?”
“怎么会下雪?”
在她四周,几具熟悉的身影——横七竖八地躺着。
乔伊,乔磊,陈树,马星遥,张芳,刘小利。
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。
她先挪到乔伊身边,伸手轻轻摇了摇:
“乔伊——醒醒。”
乔伊睫毛颤了颤,喉咙干哑,像从深水里爬上来似的:
“……嗯?”
“这是哪儿……日本兵呢?”
她坐起身,雪光映在她灰黑的侧脸上,显得空白而陌生。
她眯起眼望远处,四周是白雪皑皑的山林,不见日军、不见矿井,只有崩塌后的断石和煤灰还在空气中飘散。
刘小利下一秒“哇”地一声从雪堆里坐起:
“踏马的……我还活着?”
他头发炸起,像炸毛的狗,表情混乱又不可思议。
“我记得我都冲进控制室了……还踹了一个日本兵……怎么现在在……风雪山神庙?”
陈树咳了几声,手掌撑地坐起,脸色苍白,嘴角干裂:
“……锅炉房爆了。我被气浪掀飞了……我记得我撞上了钢梁。”
张芳抱着记录包坐起,眼里一片迷茫,声音发抖:
“控制室……广播台……爆炸……我们不是全埋了吗?”
马星遥坐得最稳,他没有说话,只是望着雪地发了一会儿呆,低声说:
“我听见瓦斯炸开了……我以为……真的就完了。”
七人慢慢围成一个圈,彼此望着对方的脸,全都灰头土脸、带血带灰,宛如死里逃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