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2)信号消失之后——当银幕暗下,谁在剪辑我们的青春?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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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伊笑了一下,像被一瞬间推回老时光。
“你是想听‘他们说过’的版本,还是‘我知道’的版本?”
“都想听。”我笑。
她点点头,慢慢说道:
“张芳的最爱是《死亡诗社》。”
“她没说过,但她桌垫下贴过一张打印出来的海报。我有一次帮她找教辅书翻到的。”
“她不是那种热血型的学生,也不标榜自由,但我知道,她心里一直有一行字——”
‘carpe diem,抓住今天。’
“她就是那种,越不声张,心里越有火的人。”
我轻轻点头。
“王昭喜欢《黑天鹅》。”
“她倒是说得很直白,‘太像我了’,她说。”
乔伊轻笑一声:“她一边看一边骂主角矫情,结果看到最后眼眶发红。”
“她不是疯,她是太想赢。”
“但她后来懂了,完美不是终点,承认破碎,才是。”
“陈树……”她语气顿了顿。
“他嘴上说喜欢《头文字d》,说赛车、漂移、节奏爽。”
“可有一次我听到他在老收音机里放的是《忠犬八公》的插曲。”
“我问他你不是说不喜欢狗血片吗?”
“他说,‘我爸看过这片,他说这片拍得不算骗情绪’。”
“我就知道,他心软。”
“他不是不动情,他是太怕动情。”
“马星遥……”
她嘴角一扬:“他说他喜欢《星际穿越》。”
“你也知道他,公式脑、物理控,说黑洞部分合理,虫洞部分遗憾。”
“可我知道他最放不下的,其实是那句——”
‘Love is the ohing we're capable of perceiving that transds dimensions of time and space.’
“他不信命,却信微弱的连接。”
“他也不是不感性,他只是……不会表达。”
我轻声问:“那刘小利呢?”
乔伊眼里一闪:“《海角七号》。”
“他看过七遍,最喜欢结尾那句‘我把我的思念寄给你’。”
“他总说自己没文艺细胞,其实在写词方面,比我们谁都细腻。”
“他做事随意,情绪反而最认真。”
“我们笑他爱哭,他就笑着说——‘你们看电影会哭,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演过电影’。”
我笑了:“你们还真是一人一部人生剧本。”
她看了我一眼,像被悄悄戳中。
我问:“那你呢?你的最爱?”
她停了几秒,低头搅着杯底沉着的糖渣。
“我啊……很久以前我说是《记忆碎片》。”
“后来我自己也觉得装。”
“如果现在让我选,我会说——”
“‘阳光小美女’。”
我一怔:“那部?”
“对啊。”她笑,“一个小女孩、一个支离破碎的家、一辆快散架的车。”
“他们一起去参加一个看起来毫无胜算的选美比赛。”
“最后他们输了,但又好像赢了。”
“不是剧情打动我,是里面那种‘没退路就一起往前推’的感觉。”
“就像我们那年,六个人,谁都没想过要赢谁,只是……都不想一个人输。”
我们对视了一下,谁都没再说话。
空气里是咖啡香、窗外风声,还有一点点,那些电影没拍完的青春。
我一边喝咖啡,一边随口问她:“那你现在还能给我看一场电影吗?”
“全息那种?”
乔伊放下杯子,眉梢扬了扬:“想看啊?”
“当然。”我点头,“你们不是都能用全息生成自己想看的电影吗?来一个,让我也感受下。”
她没有立刻动,而是望着我笑了笑。
“你确定吗?看这种电影,是不能快进的。”
“不能快进?”
“嗯,而且,”她顿了顿,“它不会播你想看的,它会播你最不愿重看的。”
我愣了下:“这是技术设定?”
“不是,是心跳设定。”她抬起手,指了指左胸,“现在的观影系统会读你的体温、呼吸频率、眨眼间隔、甚至你指尖的导电微频。”
“它不问你想看什么,它只抓你‘藏得最深的那段记忆’。”
“然后,”她靠回椅背,轻声说,“它给你还原出来。”
我静了片刻,忽然有点不敢了。
“所以……全息电影,不是娱乐?”
“它是记录。”她看着我,语气平和,“一段你自己拍的电影,但你忘了你是导演。”
“我……我能选个温柔点的片段吗?”
她轻轻笑了:“那你来选个关键词吧。”
我犹豫了几秒,说:“奶茶?”
乔伊歪头看我,眼神像在调频:“你确定?”
我点点头。
她把手伸进随身的便携终端里,调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光幕。
“那就——‘奶茶’为入口。”
光幕轻轻一闪,一道极细的投影线从设备顶部飞出,在我和她中间升起一层淡蓝色薄幕。
然后,光幕亮了。
—
画面里,是一间老式奶茶店,塑料凳,蓝色砖墙,吊扇摇得发响。
阳光透过门口玻璃落在冰柜上。
我看到了一个少年,十四五岁,坐在柜台边,一只手托着脸,另一只手在纸杯上写字。
他面前的奶茶杯上,有一排用圆珠笔刻出来的字:
“下次再忘,就请我喝珍珠奶茶。”
我一口气屏住了,喉咙发紧。
“这不是……这不是我写的吧?”
乔伊轻声说:“不是,是别人写的。你只是看见了,没回应。”
画面一转,是一个下午,教室里阳光很猛。
那个男生望着坐在前排的女生,她正用圆规画图,耳后别着一只黄色发卡。
他嘴角动了动,像是想叫她名字,可没开口。
我几乎不敢眨眼。
“这……这是我吗?”
“是你心里记住的你。”乔伊轻轻说,“全息系统不会拍你做过的事,只会拍你‘后悔没做的’那部分。”
我像是掉进了回忆的眼里。
短短几分钟,薄幕上播放的全是那些“当时没在意,现在怎么都忘不掉”的小瞬间:
没送出去的纸条,没勇气写下的歌词,教室后排偷听她唱《童年》的声音……
“够了。”我哑着嗓子说。
光幕慢慢熄掉了。
我久久没有说话。
乔伊没有劝,只是淡淡笑着。
“你刚刚看的,不是电影。”
“是你自己剪辑的‘还来不及’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。
“所以你说,为什么你写他们去电影院,不用全息?”
乔伊看着我,语气很轻:
“因为记忆是不能编辑的。”
“而青春,就是一场不能快进、不能重拍、也不能删减的原片。”
“所以我不写虚构。”
“我写——那个大家都没来得及活明白的,‘第一场电影’。”
我点点头,声音低到自己几乎听不见。
“我现在,懂了。”